编辑/古双月
本文是搜狐智库“致敬改革开放四十周年”访谈系列
专题链接：纪念改革开放40年访谈改革探路人
近日，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刘小玄接受搜狐智库访谈。刘小玄自1985年至今，多次承担与国企改革、市场经济与政府转型相关的课题，曾对参与国企改革的企业进行跟踪调查和数据分析。
在访谈中，刘小玄回忆了国企改革最初是如何进行道路选择的。她表示，改革的第一步是放开市场，让多种所有制企业共同竞争，这对价格的形成有着决定性作用。随后国企改革跟上，进而推动经济的发展。
刘小玄还表示，国企改制在2003年前后发生了一次全国范围内的争论。当时她提出，第一，国企效率比民企低是有充分证据的；第二，产权清晰不是指资本归国家就清晰，而是企业内部每一个人的贡献有明确的回报。
刘小玄称，在2004年大规模国企改制的背景下，引发了大家对国有资产流失的关注。随后国企改革被逐渐叫停。“我认为这个行为应该跟国企改革分开，不能因为出现了一些蛀虫，就否定整个改革的大方向。”
最后，刘小玄强调，国企改革对经济发展有很大的促进作用，但是，某种程度上，民企比国企走的更快更远。因此，部分国企需要通过改革避免变成僵尸企业。
以下为采访精编：
搜狐智库：国企改革已经进行了几十年，80年代曾对先改产权还是先进行价格体制改革产生争论，如何评价当初所选择的这条路？
刘小玄：所谓价格改革就是放开市场，过去所有的东西都是由政府掌握，企业生产什么，怎么卖，卖多少价格，都是政府掌握。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先把这个放开，放开以后才能谈国企的进一步改革。
二者基本上是同步的，先后可能有一点差距，我理解的先后是指先放开，然后再改革。市场放开以后，大量的民企、个体户出现，形成了一个市场格局，这对价格的形成起决定作用。
如果没有多元的市场竞争，就没法形成一个合理的价格，如果国企一统天下，就没有一个合理价格形成的基础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先是市场放开，然后国企改革跟上。
所以国企最早的改革是扩大企业自主权，实行的是双轨制市场，过去生产什么都要政府计划，放开以后，计划外企业决定生产什么，并由市场定价，计划内的还是由国家定价。慢慢发展到一定程度，双轨制并轨，形成了比较完全的市场，这时候国企改革又进一步深化。从单纯的扩大自主权，到企业的承包制，再到产权的改革。
所以，产权改革和价格改革是相互促进的，先有一个，然后另外一个跟上，二者逐步相继而行。
搜狐智库：能简单介绍一下国企改革中的几次争论吗？
刘小玄：改革的争论历来就有。30年代就有关于计划经济、市场经济孰优孰劣的问题，当时形成了苏联和西方两大阵营。这两大阵营最后的结果，是以苏联为代表的计划经济全面崩溃，以西方为代表的市场经济胜出告终。
对中国来说，小争论到处都有，比较上档次的是2003年前后郎咸平引发的全国范围的争论。当时，郎咸平作为海归，对国企改制提出很多质疑，其中有两点我记得很清楚，他说，“你们说国企没有效率要改革，你们有证据吗，你们都是空谈。”
我当时反驳他说，我们做过研究，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一点，后来就逐渐出来很多证据。
他的第二个观点是，“你们说产权不清晰，国有产权不是很清晰吗，资本就是国家的，没有什么不清晰的问题。”
我觉得他不了解当时的产权改革背景。产权清晰不是指资本归国家就清晰，而是企业内部的各种产权要素有明确的回报，如果所有的价值都归国家，个人不管做出多大贡献都得不到应有的回报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产权是不清晰的。
从实践上讲，这个问题也不值一驳，如果过去的产权很清晰，企业为什么做不好，扩大自主权，发展承包制以后，企业的效率就提高了，这就是因为产权改革明确了企业家和员工的权益，企业的利益相关者得到了合理的回报和激励。
搜狐智库： 2004年之前，人们一提到国企改革，就说要防止国有资本流失，当前，我们主要谈如何保护民营企业，您怎么看待从防止国有资本流失到保护民营企业这个角色的转变？
刘小玄：这跟当时的改革形势有关，2004年是大规模国企改制的浪潮，大量的国企民营化，引发了大家对国有资产在改制中流失的关注。当时采取的措施是叫停所有的改革，或者是小规模的、成熟的就先做，然后这个现象就慢慢的持续下来，越走越远。
我认为这个行为应该跟国企改革分开，不能因为出现了一些蛀虫，就否定整个改革的大方向。
其中的一个标志是煤矿产业，原来民企是可以进入煤炭行业的，但是后来又被收回，不准民企进入，当时一些浙江的民企老板亏了很多，企业几乎被以白菜价收购。
比如，一些小的地方油田，当初油田的出油率很低，政府把它当做边角废料，后来在地方民企的努力下，这些油田被逐渐开发出来。但是2004年以后这个项目也被叫停。
在国企改制、民营化的过程中，有一个标志性事件吉林通化收购事件。吉林通化是一个很有名的国有钢厂，在当时被收购时，民企派去收购的法人代表被打死了，引起了重大关注。
在这个事件以后，基本上所有的改制都被暂停了，整体的氛围不太利于民企进驻国企，所以这个时候就谈不上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了。虽然国有资产看起来不流失了，但是国企的效益还在往下走，不断地靠政府贷款、银行输血来维持生存，所以大量的僵尸企业出现。如果国企改制持续进行下去的话，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僵尸企业。
搜狐智库：从当前来看，中国经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，有人说中国经济的成功不是因为国企改革的成功，而是民营企业发展太好的缘故，您如何评价这种观点？
刘小玄：这两方面因素都有，不能割裂开来看，割裂开来都是片面的。
国企改革对经济增长有很大的促进作用，如果还保持计划经济状态，中国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增长速度。同时，民企的发展也非常成功，在某种程度上民企比国企走的更快、更远。
从企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数据来看，国企比民企要低，从1978年到现在，国企的市场份额下降到只有20%，民企现在是60%以上，外资大概占20%。
但是彼此互补，缺了谁还不行。
其中，20%的国企大多是垄断性行业，高利润、高价格、高成本，但是承受三高代价是民企和广大的消费者。垄断性国企的利润高是毋庸置疑的，归根到底还是市场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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